那个时候在“西之兑金”里，文蓝早不跟我说那些，晚不跟我说那些的。恐怕就是因为看见了墙壁上那疑似笮国王子的神像图，才临时起了意，生生逼着我去用生命做了场实验，以证明笮国王子那“能力”与我们的“能力”有某种相同之处。不过就算没有这“临时”，他迟早也会拿我去“九泉公寓”那最底层做实验吧。“1”对那底层可能存在的“东西”所做的猜想，我一早也想过了并且跟他想的一样，所以我也猜到了文蓝对于我这边的心思。再加上后来想起了一些事，如“00”擅长用人，正宗老大范儿，“X”擅长利用人，正宗反骨仔范儿什么的，于是，对于文蓝的“正常”行为，我更是一点也不奇怪了。
不过，话说回来，“我们”跟笮国王子根本上还是不同的……吧。我们是受那颗宝石影响，而这里隔着南美洲十万八千里的，商朝人说不定也许有可能跑去找玛雅人结婚，但太山区太偏僻了的地方说着就牵强了。还是那句老话，不在同一圈范围的文明的无意识共通之处是个必须理性看待的问题。笮国王子的“能力”问题，很大程度上恐怕是“巫术”相关……
我正想着想着想远了，“1”又开了口，说“00”没有参与过当年那场见鬼的实验，但是他既然是“一样的”，那与“0”、“77”必有某种共同点，而这共同点，显然只能往磁场问题上去找。“77”比我还“生死不明”，“00”此刻大概不明真相，那么这里能理解这事的，只有我了。文蓝可能知道一些内幕，但恐怕也不过是资料性的了解，而不是“切身”了解。
而他所说的这些，都没有涉及到那颗宝石，以及当年南美洲的事，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事。但在对背景资料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，单凭文蓝他们只言片语的聊天内容，他就猜测到了这个度上，已经很不容易了。如果这孩子没有疯狂掉……没疯狂掉的话，他的幻术指不定会被利用来忽悠“外面的”政治家什么的，那可精彩了——而这也许正是文蓝不打算杀他的原因。
我抬眼看了“1”一眼，又想，这人想要做的交易，无非还是跟“77”有关。他可以帮助我们破掉笮王的幻术，并合作着走下去，但是到了那个“最后”，如果那个结果对“77”有利，他必然会要求先考虑“77”。当然，如果我能理解那是个什么样的结果，事先跟他通个气，我们大概还能联手阴文蓝一把。
我光想不说话，柯特尔开了口，对“1”说道：“你的交换条件，等‘X’上来了，直接与他谈吧。”
“‘0’。”“1”不回柯特尔的话，只是看着我。
我望天，天上各种弥天大雾，看了一会儿也没啥看头，我便对“1”说：“去跟‘X’聊吧，我无所谓。”
说完我不再搭理他们，径直走到一个火堆边去坐着发呆。我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温度，也许什么时候被冻伤了也不会知道。再看我的右手心，那种不正常的青白在不知不觉间扩大了一圈，眼看着整个手掌都会这么白下去，接下来是身体……我得用个什么借口把这只手藏起来。比方说，这个火堆上搁着煮汤的锅看上去就是个好道具……
于是当着一堆人的面，我“十分不小心”的弄翻锅“烫伤”了自己，又闹闹腾腾的拉扯上红玉杯来帮我“包扎”。大伯他们走回来时，正看见这一幕，打听之下倒也没起什么疑心。而且这当口我也确实不是重点，那边儿柯特尔正拖着“1”逮着文蓝交待幻术的事，众人都在听他们交待。森子听了一会儿走回来说道：“我就说哪里怪怪的。”
“怎么？”我问。
“情报对不上。当时我跟那家伙一起追那东西，得空时我问他，鲛人这东西真的存在？——我看见的是一个明清刻版山海经里画的人鱼似的，跟美人鱼差了十万八千里，挺猥琐的一个玩意儿。以往我没在别的墓里看过。结果他反问我，这个时候问这些干什么？我当时也没多想，但是后来我听见有人喊‘蛇’，但是也有人喊‘鱼’，就觉得哪里不对了，那家伙也觉得不对了，我们就上来了。”
森子对“1”扬了扬下巴，说道：“他说那些干尸身上的花纹，以及手势，还有‘头不见了’这一设定，给看到它们的人一种暗示——这里有种生物，顶着人类的头，却有鳞片，又滑腻腻的，并且还有这种‘东西很强大’，知趣的赶紧滚这种暗示……那边正在对各自看到的东西。”
我侧耳听了一下，果然那边一片闹腾，众说纷纭，有人跟森子一样，看见了具体的“幻象”，如人头蛇，人脸鱼什么的，还有人不知道潜意识里装着什么，觉得自己是看见了来自水星球的外星人。但也有人经“1”那么一讲解，回忆起来，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看见具体的东西，完全描述不出来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，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是个有鳞片和人脸的“组合”。我还好，至始至终只看见几张脸，没能感受到那种听上去很恶心的“人兽杂交”。
但这种设定，却正是源于秦汉时代诸神皆“没个人样”的世界观，笮国公主她全家再怎么聪明活泼，也逃不出当时的“既定思维”，他们不会知道，千年后的人，对于那些没人样的东西已经没了敬畏之心，遇着了第一个反应不是跪，而是赶紧抓了卖动物园。不过秦汉那会儿“无神论”已经有了一定市场，也保不定会有傻大胆见啥都不怕，再加上19年前的那些人，确实遭到了什么袭击。那么，这些幻象的背后，肯定是有个“真东西”的。
“1”开始解除幻术，没啥神神叨叨的“仪式”，只不过让人把所有干尸都搬了出来在广场上展览了一下，然后放火烧掉。而除了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个，还有另外两处大殿里有干尸。据柯特尔说，三处干尸的陈列没啥区别，如今想来只是放在最显眼的建筑物里，以保证被人看到再看到，就算没看到，“真东西”也不是啥好玩的。
而我知道“1”的“幻术解除指令”，其实在他解说事件时就已经发动了。幻术的基础是催眠，催眠的基础是“信任”，所以幻术师和催眠师都有一把“好声音”和“好口才”。我记得当年那催眠师就长得很普通，如今我都想不起来他长啥样了，但我完全能记起来他的声音，温柔得可以上午夜电台，也沉稳得可以上演讲台，而且说话有条有理，患者再怎么歇斯底里，他也不会不耐烦和生气，只管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悠悠的说话，听着就给人一种“这人很可靠，可以信任”的感觉。而“1”正经的说起话来，也是这种感觉，并且在说话过程中，他掐着“重点”摆出的一些手势，或者一拍巴掌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做法，也是一种指令辅助，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先信服了“这是一场幻觉，并且这个人马上会出手解开”。
“现实”就是这么无趣，没搞出什么大动静来，幻术就在悄然无息中被“1”解开了。同时在文蓝的要求下，火堆和火把也被尽数熄灭，只留下了一个火堆，上面丢了几块蝙蝠肉烤着，众人则站在那火堆周围，静静等待着正主出现。森子若有所思的望着文蓝，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很久以前文蓝干过的同类事。其他人或兴奋的等着看正主，或窃窃私语着。而忽然地，柯特尔说了一声“安静”，瞬间，一片寂静中，只听见远远的，有木门木窗开合的声音传来，但仔细再听，这之中另外有两种声音，一种类似于木门窗开合之声，但又有些不一样。一种则是极其轻微的，似乎是什么长着脚的东西从石板上迅速跑过来的声音。
我盯住黑暗，过了没一会儿，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，一个白色的脑袋伸了出来……呃，圆滚滚的，挺可爱。（未完待续）